吴联平
儿子上大学后，念叨得最多的，是想吃一碗老家宣恩的糊汤豆皮，还说要我和他母亲代他吃上一碗，并拍照片和视频发给他，让他看着解解馋瘾。
儿子和他的同学闲聊时，谈及老家的美食，推介得最多的就是糊汤豆皮。从他小时候能吃饭开始，糊汤豆皮就是他最爱的食物。在他还不怎么会说话时，总是吵着闹着要吃糊汤汤，他所说的糊汤汤，其实就是糊汤豆皮。
儿子对糊汤豆皮情有独钟，只要饿了，来一碗糊汤豆皮就能安抚好。看着他吃糊汤豆皮时狼吞虎咽的样子，我心里也是满满的幸福感。有时一碗豆皮吃完，他满嘴满脸都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汤汁，像小花猫一样，他还意犹未尽，将小小的红润的舌头费劲地卷起，舔走唇边的汤汁，生怕遗漏一点。
在我的老家巴东是没有豆皮这种食物的，自从来到宣恩工作，就与糊汤豆皮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上世纪90年代初，中专毕业的我被分配到宣恩乡下工作。在那个“交通靠走，通讯靠吼”的年代，饿了能吃上一碗面条或一碗豆皮，都是极其难得的事情，这时候就得靠脸皮厚，谁家叫了就去谁家吃。渐渐的，邻里之间关系十分和睦，大家都打成一片，其乐融融。
记得第一次跟随同事下乡，在农户家里吃的就是一碗香喷喷的糊汤豆皮。闻着碗里奇特的豆香和韭菜香，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食物，还不敢肆意动口，便小声问了问同事。同事说：“这你都不知道么？这是我们宣恩的特色美食糊汤豆皮。”
那时，第一次深刻记下了“糊汤豆皮”这个名字。当时已经走了很远的山道，又到了晌午，早已饥肠辘辘，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了。见同事动筷开吃，我也用筷子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。不到五分钟时间，一大碗糊汤豆皮就被我利索地干掉了。似乎饿意未消，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让主人再添一碗，只好悻悻地放下了碗筷。
临走时，客客气气地对主人说声多谢，主人家也客客气气地回应道：“不用谢不用谢，下次来了又给你们煮糊汤豆皮吃。”听见主人家说的话，我们心里暖烘烘的，期待着能再次品尝他们家的美食，笑着说：“下次一定来，一定来！”
岳母生前是制作豆皮的一把好手，常常受到周围邻居们的夸赞。岳母知道孩子们都喜欢吃豆皮，总是在闲暇之余或传统节日前后，精心制作出清香无比的豆皮，不是捎给孩子们，就是让孩子们到家里来，亲手煮给他们吃。岳母做豆皮美食的花样很多，水煮、爆炒、油炸，不管怎么做都芳香四溢，孩子们垂涎欲滴。
制作豆皮时，岳母会精挑细选上好的大米和绿豆，最好选取当年新收的，然后用泉水淘洗干净，再用温水浸泡大半个晚上。第二天清晨，天刚亮，岳母就用石磨将泡胀的大米和绿豆磨出乳浆。看见那洁白色的乳浆从磨缝中流出，仿佛看到了灶前那一碗碗清爽可口的糊汤豆皮，在等着我们去品尝。
为了改变豆皮的颜色、增加豆皮的香味，岳母还会在磨乳浆时，将韭菜叶、菠菜叶、葱蒜叶、芫荽叶等剁细加入进去，或是加入一些有颜色的果汁果肉，让制作出的豆皮色彩艳丽，让人食欲大增。
磨完乳浆，岳母在灶洞里烧上文火，在洗净的铁锅里倒上一些清油，用锅铲在锅里铲来铲去，尽量让油均匀分布在铁锅整个表面。一切准备妥当，就将磨好的乳浆倒入自制的漏斗里，拿着漏斗围着锅底慢慢旋转，让漏斗根部漏出的乳浆连成线，在锅底形成不规则的圆圈。随着岳母手腕的抖动和旋转，锅底的圆圈越来越大，最后覆盖了整个锅底。
成圈的乳浆在文火的烤制下，慢慢变干变绿，在确定没有粘锅的情况下，岳母会用锅铲小心翼翼地将豆皮翻过身来，继续用文火烘烤。在整个制作过程中，火候一定要控制精准，否则火势过大，就会将豆皮烤煳、烤黑，这样的豆皮做出的熟食就会又苦又涩，做不成美食。
岳母将制作好的豆皮晾晒在竹竿上，待水分蒸发后，把干枯的豆皮用塑料袋封存，方便人们随时取用。妻子得到了岳母的真传，她在做糊汤豆皮时也是一把好手，常常在家里小露一手，让家人解解馋，填饱肚子。
煮糊汤豆皮时，要先在热锅里煎点香油，在香油冒着青烟时，加入适量的清水，然后撒入食盐、胡椒粉、花椒粉、鸡精等佐料烧开。水量要控制得当，清水太少煮出的糊汤豆皮太干，清水太多煮出的糊汤豆皮太稀，都不是最佳口味。
水开后，将豆皮揉断揉细，慢慢丢进煮沸的锅里，用锅铲轻轻翻动，尽量不让豆皮成坨。此时，还得抓紧时间打出一个鸡蛋，搅拌成均匀的蛋液，切一点葱叶末和蒜叶末。待豆皮煮熟，及时将蛋液和葱蒜末倒入锅里，迅速搅动几下，等蛋液变熟即可起锅。
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，同样，心急也吃不了热豆皮。刚起锅的糊汤豆皮温度极高，还得耐心等待几分钟，待糊汤豆皮稍稍冷却后才能慢慢享用，否则就会被糊汤豆皮烫出水泡。冷却后的糊汤豆皮，入口即化，不用用力咀嚼，更不用担心被噎着。这种流食，不仅老人和小孩子喜爱，就连中壮年人也对它青睐有加。
如今，不管是宣恩的早餐店、夜宵店，还是星级酒店，都有大厨为客人精心做一碗糊汤豆皮。在宣恩，浪漫的美食符号不仅仅只有烤活鱼，还有一碗简单的糊汤豆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