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昌祥
马拉又出了本新书——散文集《一万种修辞》,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。熟悉他的读者都知道,马拉文学创作的重头应该是小说,长篇中篇短篇,本本可读,篇篇好看,耐人寻味;其小说的光环又难掩其诗人身份。说不清他是先写小说,还是先写诗歌。早先,马拉作为诗人的名气毫不逊色于小说家马拉,两本恰似白皮书的诗集,先后吸引众多读者。
那些诗歌,尤其是近几年的诗作,发人深省。相对而言,之前很少看到他的散文。
近两三年来,他的小说、诗歌频频见诸各大文学期刊,间歇中,突然爆发散文写作的热力。这部散文集的问世,我并不意外。以多种文体并写,古今中外,这样的作家,不胜枚举。所以,马拉写散文,无须惊讶,也无须视作“跨界”,他只是做了一件他应该做,且能做好的工作。
据我多年来的观察,马拉是一位有追求,或者说有“野心”的作家,我曾在他的小说研讨会上说过这些话。他的文学创作,想必还有更多可能。
综合各方信息,《一万种修辞》的写作,源于编辑约稿。可以说,编辑的鼓励点燃了沉寂的火山。马拉的散文,一篇接一篇,呈现在读者面前,让人看到其创作的新景观。他用袒露内心的直白方式,吐露日常生活的幽微与丰饶,将个人化乃至私密性的情状,与历史勾连,与时代焊接,直击人性的痛点,追问人生的真相,由个人通向世界。
马拉对“修辞”的兴趣,不敢说情有独钟,至少有些研究,他早在诗歌中反复书写过。《一万种修辞》所呈现的文学景象,新颖而舒展,有如春柳葳蕤,有如大河浩荡。一个作家的私人生活,在汉语里不断生长、茂盛,幻化成社会万花筒,还原世界本来的面貌,映射出世界应有的样子。
当下散文主流,几乎被历史散文、文化散文、生态散文、地理散文、新乡土散文等趋向性垄断,散文作家们的追求也多趋于宏大,趋于潮流,趋于社会性热点,而个人化的细微生活不太容易引起关注。
马拉是个例外,《一万种修辞》17篇作品,几乎是他个人化的生活叙事,情感追朔、先祖怀念、童年追忆、亲朋琐记、亲子显影、城乡连锁、旅行思悟、世相刻录等等,每篇均以作者内心告白为轴心,串联起一系列相关的日常生活,释放出超强的情感能量和艺术感染力,叩击读者的心扉,打开生活之门,通向丰富多彩的人生。
阅读这些文字,最大的感受就是真切,再没有什么比真切更能打动人心。文学作品中,真实给人存在感,真切给人亲近感。作家的坦诚铸造了一条毫无障碍的情感通道,让读者领略到生活的真相。尤其是散文,更能增强读者对作家的信任。我们也曾在圈内讨论,作家能不能完全打开心扉,至少马拉给出了满意的答案,这源于他对文学的真诚和对生活的勇气,正是这种义无反顾的勇气,绘制了文学的新景象。
毋庸置疑,《一万种修辞》提供了独特而鲜活的散文样本,在当今散文百花园中独树一帜。
铁凝在一次省级散文奖评选中感慨,许多散文写得太像散文了。这个说法非常有意思,说明散文创作大多“中规中矩,刻板教条”,没有新意和创造。此类现象,并非个案。在这种令人沮丧的境况下,马拉携带《一万种修辞》乘风而来,无疑让人眼前一亮,超强的包纳能力,宽阔的自由世界,将日常生活梳理,产生神奇的魅力,拨动生命的琴弦。
马拉散文看似具有小说的叙事形态和叙事意味,实则并没有专门讲故事,而是与读者亲切地拉家常,聊“个人私事”,即使是历史文化,即使是风物鸟兽,也消融在日常生活之中。正是在这种不经意的道白中,将个人化的日常生活发酵成咖啡,有滋有味。
马拉对生活素材的组合,极具跳跃性,顺叙,闪回,穿插,挪移,自由切换而不露痕迹,如篆籀使转,如镜头剪辑,最终形成圆融完整的篇章,显现生活的多元生态。
揭示生活的残忍,或许是马拉文学创作绕不开的一个母题。小说如此,诗歌如此,散文也一样。他所描述的生活,就是社会本真的存在,从不避讳现实的残酷,惟有这些真实的疼痛,才能唤起人类的良知。马拉对残酷的敏感,就是对爱的渴望、崇敬、珍惜和坚守,在这种矛盾对立中,他拥抱着人世的温暖,并提出令人憧憬的哲学思考。
马拉散文书写的虽是日常生活,其思维却超越了现实层面,他用文学的笔墨,寻求着生命的答案。《一万种修辞》所透露出的强烈批判意识和自省意识,实属难能可贵,让他的探索也有了强大的驱动力。尽管找寻生命答案是一个艰难的过程,但我们看到了马拉的决心和恒心。
中山诗人倮倮说:“散文对一个人精神的损耗比任何文体都大。”我从书中字里行间,也触摸到同样的脉搏。马拉的散文,不像他的小说那么举重若轻,也不像他的诗歌那般举轻若重,仿佛有负重感。然而,正是这种“重”,产生了顽强的艺术张力,打开了散文大厦的明亮窗户。